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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斗
 
 
修改时间:[2017/08/16 14:07]    阅读次数:[419]    发表者:[起缘]
 

   我家的斗 唐邦志

  周末,驱车回到吴家庄老家,在沉寂多年的老宅内无意看见父亲、大伯、二伯年轻分家时分给我家的斗。我小心翼翼地将此“宝”带回城里,打算把它捐给县冀南革命纪念馆。因为,前些日子参观纪念馆时,我发现展出的只有一件地主家用的升(一种方形木制工具),没有地主家用的斗。

  上小学时,在一篇课文读到“地主家的斗,吃人的口,多少年来多少代,地主用他把租收……”时,我浑身的不自在,因为我那时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家就是地主,更令我恐慌的是我家的角落里就有那么个东西。我回到家里想把它烧掉,但火柴点不着它,我试着用斧头劈烂它,结果是它没伤着毫毛,而自己挨了父亲一顿暴揍。斗,我恨它吃人,或者曾吃过人,而不曾想那躲在角落里的斗也时时刻刻在吃着父亲及大伯、二伯一家,而这一吃就是几十年。

  我家是如何发展成为村里大户的,那斗又是如何走进我爷爷家的,如今已无从考证。不过从村里上辈人的只言片语中,我家当兴于我曾祖父,盛于我祖父,衰败于我大伯、二伯及父亲手里。据传曾祖父是我们这一代有名的木匠兼设计师,技艺精湛,曾被清廷皇家邀请去修缮故宫。好无疑问,曾祖父给爷爷积攒了不少家私,但曾祖父充其量做的是个技术活,是发不了大家的。我家真正兴盛当在祖父手里,祖父富有商业头脑,年纪青青在辛店开的洋布行长达半条街。有了钱难免要置地置房产。上辈人说,祖父盖的楼房七八里之外就能看到。一切欣欣向荣之时,祖父不幸英年早逝。而祖母同样出身大户人家,没经过风浪,受不了生活压力,也追随祖父而去。结果我父亲不到一岁,便成了孤儿。走下坡路是肯定的,可瘦死的骆骆比马大,尽管无父无母,我父亲还是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肉食中慢慢长大。自然父亲一家后来在划成分时被归到了地主行列。

  地分了,楼拆了,扫院子的走了,烧火的去了,左邻右舍,一切平等了。可这平等中又不平等,就是自己头上比别人多了一顶被称作地主的帽子,更要命的是那个年代每当阶级斗争吃紧,人家会把帽子往下压一压,生怕自己抬起头来。

  记忆中父亲整天没有笑模样,而母亲三天两头迷糊。日子一天一天地挨着,出了门低头,进了门发愁。怨气无处发泄,转移到孩子身上,对孩子出奇的很,结果是父子如寇仇,每次吃饭,各找各的地,谁也不搭理谁。

  冷漠是有的,父亲出门,和在大队上混事的邻居照面很少说话。温暖是有的,父亲得了脉管炎,陈队长专门排人骑自行车驮着父亲不止一次到几十里开外的邢台看病,并且公分照给。父亲过意不去,病未痊愈,主动停止了治疗,不幸的是数年后家里日子开始好转时,父亲竟伤在了脉管炎上,悲哉!痛哉!

   父亲在世时,阻止我把斗劈掉,父亲离世后,母亲一度也想把斗劈掉当柴火烧,而这次换成了我阻止母亲,我总感觉那斗是一件圣物,总有一天会被派上用场的。今天,果真如此,县冀南革命纪念馆或许是我家斗的最好归宿之地吧,斗啊,愿你在那里得到永久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