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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槐花香
 
 
修改时间:[2017/05/25 01:08]    阅读次数:[400]    发表者:[起缘]
 

   那年秋天,家里真是祸不单行。

   原本准备卖了供我们姊妹几个上学用的小牛犊子,因意外地掉到了天桥里,摔断了腰,最后只卖了60元钱;准备趁猪娃子价格高时能赚些钱的“买卖”,也赔了个一塌糊涂。猪娃子从春季80元的价格一路跌到10多元,而且还很难卖出。9只小猪娃子只卖了100多元钱,而借来的300多元的母猪本倒是实实在在地“贴”了进去;准备把羊群里的几只肥羯羊卖了,填补开学时的费用,可羊的价格也是一跌再跌,便宜得根本不能卖……记得最后到开学时,母亲坐在炕沿边上,捋着早已花白的头发说:“原本觉得到今秋开学时怎也能松容些,再不用和别人借钱了,可谁知心强强不过命去,又落下了一屁股饥荒……”

   也就在开学前的几天,父亲实在无力干活时,才在姑姑们的强烈要求和帮忙下去县城医院进行了检查,这才发现父亲已是四个“十”号的糖尿病患者了……

   顿时,全家便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了。一方面是我们姊妹五个都在上学,那时大姐上师专,二姐在高中,我在初二,弟弟妹妹在小学。学费、生活费是家庭中最大的开支,今后将如何运作是一件头疼的大事;另一方面是父亲一下子撂倒了,劳力没有了,看病还得花钱。这对原本就举债过日子的我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麻绳总拣细处断,老天真是太不开眼了!

   那时,大姐是最懂事的了。她把我们姊妹几个召集上一块帮家里锄地、一块上山刨药材卖钱、一块爬在炕头上学*。父亲在城里看病,母亲里外操劳,姐姐好像就成了家里一把手,把我们姊妹几个管理的一把线似的。那时姐姐真比父母严厉的多,我们都怕。

   家里的突然变故,姐姐比谁都忧心忡忡。尽管她老把家里的担子往自己肩上搁,但她没挣上钱,明显力不从心。因为姐姐还得一年半才能毕业啊!一天趁妈妈不在,姐姐和我们姊妹们商议谁可以暂缓一年念书。妹妹才小学二年级,上不上学无论从经济上还是帮助家里上都无足轻重;弟弟也好不容易转到城里上了小学,目的是后半年正好初一,好在城里上初中,是不能耽搁的了;二姐虽说在高二,可也带病坚持上学,身子骨又弱,抽回家也不是上策;最后是决定了我推迟一年上学,好帮助家里度过难关。

   当姐姐把她的“开会研究”结果告诉母亲时,母亲是一百个不同意。“不行,绝对不行!我不愿意让我的五个孩子有一个不上学的!”母亲说,她宁愿受死,也要供我们几个上学的,她不能让她当年上不起学的悲剧在我们身上重演,再大的困难也得坚持啊!母亲还和姐姐说,再过一半年,或许你父亲的病好了,你也毕业了,我们就能松口气了,什事也着急不得。

   快开学时,我还是和母亲说我不上学了。可谁知母亲一脸凶相,骂到:“你个不成人的鬼,我受死受活就是要你说这种话?你不老实给我念去,小心退步了我‘出息’(收拾)你!”家里谁也拧不过母亲,后来也都按时上了学。学费、生活也估计没多短,因为卖牛犊子、卖猪娃子、卖药材凑一起半年不够也差不多了……可还要给父亲看病的话,那可真没了。

   到了第二年春季开学时,我们姊妹几个的学费可真成了问题了。母亲不得不把她出嫁时的一副银手镯子卖了90元钱,好让大姐先走;二姐和弟弟上学走时,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零钱,包括我们的压岁钱也一分不剩都用上了;轮到我时,让我克服困难,每天跑着去上学。即早上和晚上在家里吃,中午在学校吃。

   家离中学是五里路的一架山,每天上学都是起早贪黑,由于害怕,我常常是举一根枣棍子,唱着歌自己给自己壮胆。有时怕迟到了,一气要跑到学校,直跑得气上气不接下气,站都站不稳。那时,我还是班长,还得赶上早操和开教室的门,迟了根本不行的。

   可就这中午的一顿饭钱,家里也是拿不出的。只得等母鸡下了蛋卖了才是我的饭钱。等攒够二斤了,母亲就给我小心翼翼地装入饭包里,再说些如何仔细小心的话,打发我去收购站卖了当一个星期的饭钱。那时的几只母鸡倒很给力,没有一只罢工的,每天给我下着饭钱。

   到了快阳历五月份了吧,母亲边给我装鸡蛋边说,有两只母鸡要抱窝了,不肯下蛋了,不知以后那几只能不能供上我吃饭了。我装上鸡蛋一路走来,思谋着鸡不下蛋后的解决午饭的问题,心思也不在照顾鸡蛋上。也该着倒霉,快到屈产河边时,小石子一滑,一个人仰马翻,饭包里的鸡蛋碎成一堆,黄浓浓的蛋黄流了一地????这可是我的午饭钱啊,我急得捶胸顿足,眼泪都流出来了……最后只好懊恼地用手掬来路边的土盖上,生怕别人见了骂。又在河里洗了洗饭包,垂头丧气地去了学校……

   到了上午上第二节课时,我就向伙食委员辞了饭,因为我不能在课间去总务处去买饭票了,中午准备挨饿了。三两张饭票是蛮可以借的,但在母亲的“穷要干骨,富要让人”的教导下,我很少向人开口借东西的。到中午吃饭时,我便偷偷地溜出去了,害怕看到别的孩子吃饭,自己憋不住。

   我一个人坐在屈产河边,听着汩汩的水流和岸边知了烦人的叫声,肚子咕咕直响。因为早上虽说在家里吃,其实是不吃的,我不忍心劳累了一天的母亲那么早就起来为我做早饭。于是三顿饭,其实是两顿饭了。

   我望着对面山上安详吃草的羊群,想想自己要也能吃草多好,饭可以遍地都是。忽然间,我望见羊吃草的山坡上有两棵正开着白腾腾的槐花树,好像一下子发现救命的稻草,于是淌过河,爬到了山坡上,心急火燎地来到了树下,捋下一大把白白的花骨朵,也顾不上看有没有小虫子,就直接塞进了嘴里一顿猛吃……槐花真香啊!以前吃槐花时总觉得有点土腥味,今天突然间却感觉那是世间少有的美味。吃饱后,下到永由沟的小河里,在泉边喝了个痛饱,然后才幸福地走进了学校。

   这样,一连三、四中午,我总要去那两棵树下吃槐花。鸡蛋压碎的事总也没告诉母亲。只是一天晚上,母亲见我吃杂饭时,一气吃了三碗饭,有点怀疑地问我,是不是中午没吃饭了。我含糊地应付过去,说学校劳动了……于是,后来几天,晚上我再也不敢放开肚子吃了,害怕母亲发现端倪……

   直到多少年后,我才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年迈的母亲竟呜咽地哭了。说家里穷得让你们受了那份罪,还说她没本事对不住自己受苦的孩子……我伟大的母亲啊!

   如今,我每年回老家,总要特意去看看那两棵让我吃了一周槐花的槐花树……回想起儿时的场景,心里不由得生起一份深深的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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