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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山的老母亲
 
 
修改时间:[2017/04/24 12:07]    阅读次数:[381]    发表者:[起缘]
 

  为了黄家的中兴,为了孙儿们的振发,一个年迈苍苍的老太婆,从钟家沟来到西乡城,十年打工,九次搬家,曾在市场上捡拾菜叶度日,靠替人做针线挣钱,吃尽千般苦,受遍万重罪,一手将两个孙子送进了大学。时年80高寿的屈桂芳老人目不识丁,但她却认识并写得出一个“人”字。她饱蘸着心血,用颤抖的手臂将它刷写在蓝天上,用蹒跚的足迹将它刷写在大地上。让我们匍匐在这位大巴山母亲的脚下,去膜拜一颗伟大的灵魂。

  她叫屈桂芳,时年80岁,家住西乡县钟家沟乡松树村一组。儿子黄泽宣原是石膏矿上的一名工人,长孙黄长升,次孙黄长龙,幼孙黄长军如今都已长大成人。黄家的不幸,是从黄家唯一的顶梁柱黄泽宣突患精神分裂症,以及次孙黄长龙染上肝炎病起始的。从此,生活的担子压在古稀老人屈桂芳的肩头上。

  儿子黄泽宣病情久治不愈,日渐加剧,工资从当初的90多元降到70余元,且长期拖欠,不能如数到位。那时孙儿们年岁尚小,都在上学读书。黄家不但经济上陷入极端困苦的境地,一家人的精神支柱也到了崩溃的边缘。所幸三个孙儿刻苦用功,学*成绩一个比一个突出。心如死灰,形同槁木的屈桂芳老人,终于从孙儿们身上看到了黄家的希望。从此,她暗暗地下定了决心,只要这一口残气不断,这把老骨头不散,就要把他们抚养成人,培育成材。

  1989年秋天,长孙黄长升接到县二中的录取通知书。第二天,屈桂芳老人背着行囊,步行十几里,不幸跌了一跤,腿上划破了道血口子,翻了半天梁,洒了一路血,匆匆赶到峡口镇,扒上一辆拉石膏矿的大卡车,将长孙送进了县二中的校门。

  为了节省孙儿上学的吃住费用,为了挣钱供几个孙儿上学读书,为了眼看着督促长升专攻学业,屈桂芳老人租了间破败的小屋子,从此住进西乡城,一个年近古稀的衰微老人,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打工生涯。

  一个年迈苍苍的孤苦老妇人,她又能干些什么呢?世上只有上不去的天,没有过不了的河,所幸她做得一手好针钱,这便成了她在西乡城中赖以立足寻钱的唯一手段。除了替人拆拆洗洗,主要是替别人家婴儿和孩子做棉衣棉鞋。由于做工精细,绵软可体,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在西乡城的居民中赢得了信誉。可是,古稀之年的屈桂芳除了整日手不闲脚不住的劳作,没有一天眼中不盈满了泪水。她的眼睛一天天不济了,后来连线也无法穿过针眼里去了。与她相依为命的长孙黄长升,每晚扒在床上做完功课,临睡还没有忘记替婆婆穿上针钱,整整齐齐排列在显眼的地方,以便婆婆第二天使用起来方便些。屈桂芳老人那双骨瘦如柴的手,十年来不知裂了多少条口,不知脱了多少层皮。长孙黄长升和幼孙黄长军书本学费,次孙黄长龙的医疗费用,就是这双终日颤抖着的手抠出来的。西乡城里许许多多孩子们身上的穿穿戴戴,没有一件不浸润着屈桂芳老人的眼泪。屈桂芳老人没有一天不在自责,为自己无法替孙儿们创造一个良好的学*环境而自责。孙儿们在完成繁重的家庭作业时,竟然连一张桌子也没有,铺着稻草的床板既是他们的课桌,也是他们的床铺。看着婆婆流泪,孙儿们一边安慰,也一边暗自伤心。做婆婆的总是掩饰着自己的感情,不是说眼睛被风吹眯了,就是做活儿瞅酸了。但是,她却在感情上对他们源源不断地注入绵绵深情。严寒的夜晚,冷风刺骨,婆孙们相依相偎,用各自的体温去融解积结在对方心头的严冰。每天早上5点起床,替孙子做早餐,然后将他送进学校的大门,回来的路上捡拾一些易拉罐、废纸箱、破塑料碎玻璃等变卖了补贴家用。城里有些人欺生,幼孙黄长军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被人误踢了一脚。婆婆抱着他的伤腿,又是摩挲,又是流泪,伤心得肝肠欲碎。为了保护孙儿们不受人欺,每日早送晚接,那怕拖着病体,也从无间断。西乡二中的校门前,没有一天不逡巡着她那苍老衰弱的身影,班主任和老师们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由此对她的孙儿们也倍加关爱。

  从水文站旁到竹板厂边,从南城河坎到察院街,从小南街又到南城河坎,屈桂芳老人十年搬了九次家。一提起搬家,老人就哭,哭得碎心断肠,肝胆欲摧。风烛残年的她拖着一辆破板车,上面装的尽是一些本应早被人废弃的破毡烂被,坛坛罐罐,伛偻着腰身,飘散着皤然白发打街头走过,簌簌下落的水点,不知是泪是汗,没有一次不被路人看作逃荒讨饭的叫化。搬家的原因来自各方面的伤心事,有时因房价上涨,有时因合伙租用他人停租而难以独立支付租金,有时因邻里欺辱难以容身。屈桂芳老人曾长期包扫着租房周围的院落,也曾无偿地替房主人家孩子做过棉袄,为求人家将漏得无从容身的屋瓦翻修一下。有一次天降大雨,床头屋漏无干处,被子被浇得精湿,婆孙俩抱作一团,蜷缩在屋子的一角,泪水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落了一夜。黎明时分,被沉重的学*任务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长孙黄长升终于昏昏睡去,梦魇中嘴里还咿咿哑哑诵读着外语单词。屈老太婆望着孙儿滚落腮旁的颗颗泪水,一时心如刀绞,啕嚎大哭。还有一次,他们搬至一个没有大门的院落居住,房间十分阴暗狭窄,不得不将锅锅灶灶放在屋檐下做饭,一个晚上,火炉、水壶和灶具竟被小偷洗劫一空。这正应了西乡人的一句土话:“闫王爷不嫌鬼瘦”,小偷们竟然忍心向这可怜的婆孙俩下手。黄家的孙儿们上学期间,根本不晓得各种名目繁多的营养滋补品是何滋味。他们一年难得吃上几回肉,炒菜的清油不够沾锅,就连日常菜蔬,在经济极端困难时刻,都是屈桂芳老人从菜市场上捡来的。这位孤苦无靠的七旬老人终日守候在小摊们身边,等着去捡人家扭落了的葱叶,掰下的那些发枯发黄的白菜帮子,别人问起,只说是拿回家去切碎了喂鸡,没有人知道她是为了上学的孙儿们在准备午餐。长期营养不良,加上繁重的学业,孩子们时常头晕目眩,身体极度虚弱。为了使他们熬过那艰难而漫长的岁月,了却黄家的心愿,老人有时买上几斤廉价的剔肉骨头,合着萝卜块子熬成汤,用以补充孙儿们的营养。每当她们端起饭碗,清汤内沾连在骨头上的一点肉丝,婆婆夹给孙子,孙子又夹给婆婆,反反复复,推来让去,谁也不肯下咽。推着让着,婆孙们悲从中来,眼泪叭嗒叭嗒落进碗里,后来只知进食,却尝不出是何滋味。

  由于精神负担过愈沉重,长孙黄长升身在考场,脑子里却全然是他大灾大难、大苦大悲的婆婆。他不敢想象,一旦考场失利,自己将如何面对此刻便守候在校外门前的婆婆。不幸的是他第一年高考落榜了。黄家人不相信眼泪,当婆婆的搂着自己的长孙,没有只语片言的责怪。不到黄河心不死,她要永远将孙儿们供养下去,那怕脱了这层皮,熬干最后一滴血,直到孙儿们金榜题名,功成名就为至。第二年,长孙黄长升终于以全班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考取了本科西安陆军学院。屈桂芳老人搂着孙儿有哭有笑,悲喜交加,似乎一下子年轻了五六岁。临走,黄长升接过婆婆手里的300元钱,泪水涌泉而出,“婆,你老人家供养了我,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记着你为我吃的苦,受的罪。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等我日后毕业了,一定要好好地孝敬你老人家。”如今,身为上尉的黄长升担任新疆某部特务连指导员职务。虽然已婚,数年来,工资却大都用在弟弟上学和婆婆住院就医的医疗费用上。有这样伟大的祖母,必有杰出的贤孙,黄长升竭尽全力报效着最值得他尊敬的祖母的同时,也在全心身地报效着自己的祖国。

  学*成绩优异,天赋极佳的次孙黄长龙原本也是块上学读书的材料。屈桂芳老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同样一手将他送进大学。不幸的是在他上中学时突患肝炎。起初,一家人既不知病情,更不可能意识到它的严重性,直到黄长龙躺倒的时候,才诊断出孩子已到肝炎晚期。为孙儿求医治病的重担,又一次落在年迈苍苍的屈桂芳老人肩头。为了借钱,摧眉折腰,好话说尽,她就差没有双膝跪倒在别人的脚下。等到黄长龙的病情得到基本控制,他的婆婆几乎瘦得成了一把干骨头。即使这样,她仍然没有动摇让次孙继续走他哥哥的路,也考一个象样的大学为黄家扬眉吐气。是既懂事又忠实的次孙黄长龙主动出让了这个机会。因为哥哥考上大学的那一年,他已初中毕业,而弟弟黄长军也正好上了中学。他清楚地意识到要同时供养他和弟弟两人完成学业,无异将婆婆逼上了绝路。屈桂芳抱着她幼小而懂事的次孙,哭得泪流满面,悲恸欲绝,口口声声说她对不起自己的二孙子,从来没有想到过孙子辈们究竟亏欠了她多少。为了补偿对二孙子的亏欠,她又四处托人,替他在城里找了一门手艺,跟着别人学房屋装修。从此,幼小的黄长龙开始了艰辛的劳作,他要以自己稚弱的肩头,替可怜的婆婆分担一份压力。

  到了幼孙黄长军冲击考场的那几年,屈桂芳老人年近八十,已到了油尽灯枯,日暮途穷的地步。她紧咬牙关,步履瞒跚地挺过了生命中最后一站。2001年,幼孙黄长军也终于以突出的成绩,考取了内蒙大学计算机系。屈桂芳又开始为幼孙学费四处奔波,长孙黄长升寄一些,向亲朋好友们借一些,再加上她千针万线,节衣缩食积攒的一些,凑足了7000元费用。当幼孙黄长军接过那厚厚的一沓钱,有如背负着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下子跪倒在婆婆脚下,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婆,你如今把啥都放下,再不要为我们操心了。你吃了一辈子的苦,受了一辈子的罪,操了几辈人的心,从来没有歇下来闲上一时半刻。只要你好好活着,等我毕业了,孙儿再报答你天高地厚的大恩大德。让你也跟别人一样享上几天清福。婆,你等着,你千万要等着我呀!”

  2002年3月,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被骨肉亲情淘干了心血,挤尽了汁髓,年已80高寿的屈桂芳老人老牛力尽,一下子病倒了。3月26日晚,《西乡文化》编辑部前往县人民医院医疗急救中心,专程看望并采访了这位可亲可佩的大巴老母亲,并为她支助了200元医疗费用。县人民医院医疗急救中心何培华主任当即做出决定,减免了老人医疗费用的百分之二十。她这次住院的所有费用,都是拉家带口、收入并不丰厚、长期为家里做出直接贡献的长孙黄长升节衣缩食省出来的。

  婆婆病重住院的消息,家里人没有告诉内蒙古大学就读的黄长军。年仅21岁的他临走时曾与婆婆有约在先,他还要毕业后挣钱报答婆婆的大恩大德呢,婆婆怎么会害这么重的病呢?他曾不止一次地设想过,自己此生如果无从报答敬爱的婆婆,又将如何面对未来的人生?

  大巴山的母亲屈桂芳老人心如至水,满面祥和。她似乎透过来自亲人和社会各界的爱戴与关注,在内心深处获得了莫大的慰藉。此生不虚,是她垂暮之年最深的感触。她的名字,后世子孙们不会忘记,大巴山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