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逡巡在鼠窟的魅影
 
 
修改时间:[2017/04/24 00:07]    阅读次数:[488]    发表者:[起缘]
 

  文/张树岗

  毒品泛滥历来是社会的一大毒瘤。在中国近代史上,英帝国主义的鸦片输入,将我们的国民变成了一个愚溺的民族,中国人民饱尝了切肤之痛。然而,这一丑恶的社会现象陈渣泛起,死灰复燃,当代人在无比困惑的同时,也自必生发出一丝淡淡的悲哀。也许见怪不怪,人们已经*以为常了,但是,你见过老鼠吸毒吗?这一活生生、真切切、血淋淋、悲凄凄的稀世奇闻,就发生在我县c镇f村。

  一

  无庸讳言,劳务输出对西乡这一贫困县的百姓们而言,无疑是一创收致富的重要手段。虽然伤情事故频发,绝大多数人均能劳有所得,揣着票子乘兴而归。然而,西乡县c镇f村的王君却并非如此。他既不屑于操持吃苦冒险的力气活,又嫌弃简单的机械劳作单调乏味,收入不丰,几经周折,终于寻了件一本万利的“轻巧”活。

  从1996年秋天开始,王君便与南方某城市的不法团伙结上了关系,替人家推销来路不明的毒品。经“商人”传经授艺,多方“点化”,通过半年的实践摸索,王君很快进入角色,往人群里一走,眼皮子一撩,便知道哪些人是登门求货的瘾君子,更知道哪些人是公安局穿着便衣的“雷子”。王君很快成了此道中的佼佼者,收入自然十分可观。由于货源不离其身,十分便当,有一次竟抵挡不住突发的好奇心理,苦涩地品尝了一口。就这一口,魔鬼便如蚁附膻,深深地潜入了他的骨髓。

  共和国的土地上岂容这种丑恶形迹如此横行无忌?随着稽毒力度的加大,王君一伙人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终日芒刺在背,不敢冒然出门,提心吊胆,整天寝食难安。他在南方某市过了几年虽说风光,却时感有一把无形之刀架在脖子上的日子。物质生活的优越难以抹平心理上的恐惧,更难以禁受由于长期吸毒对身体的极大戕害,硬是把一个精精壮壮的小伙子雕刻成一个鬼魅般的模样,令一位结识的女朋友不敢恭维,望而生厌,很快便跟他分了手。

  常言说久走夜路必遇鬼,他所从事的“事业”没有不翻船的道理。一次,他们的团伙遭到当地警方致命打击,主要人犯尽数落网,只有王君这条小鱼忙于推销,流窜外地,这才暂时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当他嗅出风头不对,撒脚逃离南方某市,回到了故土西乡c镇f村。

  二

  此时不逃,待等何时?促使王君火速逃离南方的另一个原由,是他当时手中还压着一批数量可观的货物。主子翻了撬,这批货便名正言顺落在他的名下。如果将它尽数兜售出去,王君足可成为一方首富。但是,他没有那样做。一方面,他深知毒品为祸之烈,竟然良心发现,不忍将它拿去祸害乡里乡党;另一方面,日渐看涨的毒瘾已使他与这东西不可分割了。王君准备将它留给自己慢慢享用。

  从1998年年底起,王君定居西乡c镇f村,开始了漫长的吸毒史。他家后院有一间用土坯砌成的猪舍,房屋翻修后就再也没有在此地养猪,平日仅堆放了一些杂物。由于年久失修,雨水浸泡,低矮的猪舍既潮湿又破旧,显得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正因如此,此地便成了老鼠们安居的最佳场所。它们子子孙孙,繁衍滋生,简直难以计数,将猪舍的墙壁和地下几乎掏空,又将从周围田里搜刮的粮食囤积起采,十分旺气地过着无惊无扰的日月。王君长期吸食毒品,又怕家里人察知,便将过瘾的场所选定在这一冷僻寂静的猪舍里。每当毒瘾发作,或当夜半三更,或当列日当头,王君便人不知鬼不觉地踅进那间废弃的猪舍,大抽特抽,悠哉乐哉。由于行事隐密,他鬼魅般的身影出没无定,居然长时间没有被人瞧破。

  他将毒品分装在医生用过的青霉素小瓶里,合上胶皮塞子,然后用塑料纸里三层外三层包扎严实,塞进一只泡菜坛子,再将封盖的坛子埋入猪舍地下的一个隐密处,朝地面上散些鼠粪猪屎之类的玩艺,隐藏得十分安全,以便随时取用。

  三

  医学界进行药品毒副作用实验时,小白鼠首当其冲,在人类的健康和生存道路上充当着先驱者的角色。由此可见,对药物乃至毒品的适应和依赖绝不仅限于人类。起初,鼠辈家族对不期闯进它们生活领域的这位不速之客十分惧怕,吱吱地鸣叫着,纷纷逃窜,躲之犹恐不及。日子常了,从客人鼻孔里飘出的“仙气”氤氤氲氲,源源不断地扑进了鼠穴,这群未来的妖物们,终于品出了点滋味,领略了仙境般的奇特感受。

  后来,每当王君鬼魅般的身影踅进猪舍,鼠辈们非但不知趋避,大有望穿秋水,客至如归之态势,一旦有那个胆大心细的先知发现救星光临,便颤抖着激动的嗓门,及时而准确地发出一阵吱吱呜叫,似乎在向鼠族发布热线快讯。于是,鼠辈家族中的所有成员,无论老幼公母,纷纷爬出洞穴。有的挤在洞口探头探脑,有的众星拱月般围住王君,晶亮的小眼珠儿闪烁着如饥似渴的期待与焦灼。

  每当这个时候,王君毒瘾发作,心无旁骛,也从不理会它们,四处弥漫的毒雾却两相照应,各得其乐。嗅着嗅着,鼠辈们如痴如醉,双睛朦胧,纷纷陶醉在如梦如幻般的境界当中。

  由于年深日久,鼠辈们毒性日炽,有的是刚生下来就在密不透风的猪舍里接受了海洛因的熏陶,对它的依赖性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因此便演义出许多令人难以思议的情状。在采访过程中,王君私下告诉笔者,2001年“三夏”期间,他从田地里赶回家过瘾,因村子里没有闲人,在猪舍里多呆了片刻,亲眼目睹了一件千奇百怪的事。那些过足了毒瘾的鼠辈们情态各异,真可谓气象万千。一只近尺长的黄毛老怪醉眼朦胧,步履蹒跚,以长者的姿态逡巡在儿孙之间,不时以鼻翼拱着对方的腰身,并连番发出声声爱怜的呻吟。小鼠崽们成群结队,不是窜房越脊,便是满地打滚。还有许多不老不少的半打子老鼠后腿撑地,前爪悬空人立而行,一个个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欢喜得乐颠颠乱窜。更有许多对雄健的公老鼠母耗子捉对交配寻欢,直叫得嘶声哇气,酣畅淋漓。如果有个摄像机,将这番情景记载下来,将不失为当代一大奇观。

  四

  正像坐吃山空的富家子弟一样,即就是金山银海,也有尽时。四年之后,王君启出地下的酸菜坛子,如数家珠般拨弄着手里仅存的十几个青霉素瓶子黯然神伤。尽管他省吸俭抽,每次毒瘾只过个半饱,屈指算计,离米干面净的日子已为时不远了。

  形势迫使王君不得不精打细算,过过艰苦日子。他十分清醒,一旦最后一只毒霉素瓶子告罄,那无疑预示着末日的到来。随着西乡警方禁毒戒毒打击力度的加大,有钱也无处可买;再说,一个贫寒的庄户人家,又如何去满足这种难填的欲壑呢?

  2002年暮春,对王君而言显然是一个灾难性的时刻。随着最后一只青霉素瓶子里最后一撮白面化为灰烬,王君的命运发生了令人瞠目结舌的遽变。

  那是一个风雨如晦的日子,毒瘾发作的王君强自挣扎,终于爬进了往日仙境般的猪舍,然而,除了对往昔仙人般岁月的回忆,便是毒性不可名状的折磨。他喘息着、翻滚着,挣扎着,在备受摧残的同时,与他为伍的那群鼠类也在经历着并不亚于他的痛苦煎熬。在它们眼里,往日的救星不再释放那种神奇的烟雾,无异宣判了它们的死刑,只有放胆向这位最初的施舍者索取。群鼠们蜂涌而上,连撕带咬,穷凶极恶。他的衣袖里、裤腿里、胸围间、甚至胯裆里一霎间全然钻满了老鼠,一个个鼓唇嘬舌,吸食着他体内浸染着毒汁的血液。

  那是一个噩梦般的时刻,地狱般的时刻。王君的毒瘾已被眼前骇人的情景和钻心的刺痛所取代。王君的血液又如何禁挡得起鼠辈们的餍足?当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出猪舍并掐死身上的一只只老鼠,全身的血液也几乎快要被吸干了。

  今年初夏的一天,《西乡文化》编辑部突然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依照所约时间地点,本报编辑会见了一位形若槁木死灰般的特殊人物,他便是本文主人公王君。

  他说:“《西乡文化》村里人爱看,一张报纸全村传个遍,很有影响。我想把我的事告诉你,将它写成文章,告诉家乡的兄弟姐妹们,让他(她)们知道该怎么做。这是我一生最大的心愿,也是我为社会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今年8月末,笔者有心再会王君,以便了解他近来的状况,然人去屋空,至今不知所终。

  听王君的家人讲:他们曾于王君受伤死后不久,在那所猪舍里捡拾了5搓箕死老鼠。它们似乎经历了一场野蛮的撕咬,没有一个囫囵样儿,死状极惨极烈。(本文人物采用化名)

  编辑按:政治和伦理学家认为:人既有动物属性,又同时具备其所以区别于动物的社会属性。因此,人毕竟不是动物,更不是鼠类。社会属性永远是人其所以成为人的最根本的特征。既然不是动物,就要有别于动物,更须有别于鼠类。这恐怕就是此篇社会纪实的底蕴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