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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鼠
 
 
修改时间:[2019/10/15 06:03]    阅读次数:[272]    发表者:[起缘]
 

  二十多年前,在我家乡的土地上还存在着一种精灵一样的小物钟。

  我想应该属于田鼠的一种吧。春夏时期它们身影活跃在晋南广袤的黄土地上,通体灰黄色(也有灰色的),丹凤眼,两粒黑黑的眼珠,兴奋时紧翘着一根扫帚尾,善使后足站立眺望,极易驯养,对庄稼有害。

  五月下旬,等麦子收割完都碾压好了,拉到晒麦坪上,乡亲们才真正的松口气。这段时间日头爆,地面也不返潮,晴朗的天空下,扫净一片场地,摊铺好麦子,剩下就有老长时间的空闲了。端午节前后正是活鼠分窝的时候,小鼠们刚刚长大,从黑暗潮湿的地下来到光明广阔的田野,到处是新鲜,满眼里都是好奇,它们像活鼠一样四散在麦茬地里撒欢,等晌午时分干活的都下工了,这时是它们最为活跃的时刻,田野四处传来他们兴奋的“喳---喳--喳”的欢叫。因为刚出窝不久,小家伙行动还不太灵活,就有麻利的好手在地里追捉这些小灵物,一天能逮住不少,装进笼里,打早进临汾城,卖给那里孩子们,一个三、两毛不等,诚然也能给家里增添些油米柴盐什么的。

  七叔捉鼠算是好把式了,七叔捉鼠的时候,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刻,帮忙提桶的,推水桶车的,四散在地脚垄头寻鼠洞,我们的欢乐遏制了鼠们的快乐,一时间田野趋于暂时的宁静。找到一个鼠洞了,七叔会俯下身体,全身紧贴在地面上,侧耳贴进鼠窝洞口,再把手伸进鼠洞,从深处捏把湿土闻闻。经过这几个动作后,七叔才好判决那个洞里有鼠,那个洞里是鼠们午间歇凉的空穴,所以忙活不到小半日,我们总能满载而归。捉到这么多的小灵牲,七叔是不卖的,七叔说拿灵性的动物换钱,作孽,照例全部分给了我们。等准备好一切,往鼠洞灌水的时候七叔虔诚的像个教徒一样再次俯在鼠洞口,一眼不眨的观察着灌进洞的水,等鼠洞灌满水了,并不见有鼠出来,还要再稍等一会儿,等洞口的水面平静下来,然后开始有水泡泛出时,七叔眼疾手快突然将手插进洞里,一个水淋淋的鼠爸或鼠妈就拎在手里,随后一个个小鼠像醉酒了一样闭着眼睛趔趄着鱼贯而出,守在洞口的七叔一个一个的按住,放进桶里。这之前我们都是噤声的,不敢有任何声响,否则鼠妈或鼠爸听见动静会躬身紧坐在洞中间,我们称为“坐窝”了,水就灌不进去,白费工了。

  关于捉鼠的经典要数奶奶的讲给我的,那是关于爷爷的故事。爷爷也在地里忙乎着捉鼠,却只拎着半桶水。发现鼠洞了,自是踅摸一番,确定了,才搁下桶。却是开始和泥,和好后用湿泥巴将鼠洞口整个封住,留有一个胳臂粗细的圆孔,再洒些水抹溜光了,爷爷才慢慢地卷高袖口,再次用稀泥涂满胳臂,最后将胳臂伸进洞口,来回不断的做着活塞动作,这时鼠洞里就不断传出“互通、互通、互通”的声音,不大一会儿,奇迹发生了,等爷爷的胳膊再出来时,他的手里就捏着一个活蹦乱跳的鼠来,如是几次,洞内就空了。这种方式只对刚刚分窝的幼鼠好使,这样捉来的鼠没经过水呛,灵活的很,特好驯服。

  大家都有了鼠,训鼠成了伙伴们最关注的一步,谁的鼠灵谁的鼠听话自然成为吹捧的对象。首先是要先让鼠挨饿,耗时越短的就越灵。碰到脑袋不开窍的还是要多饿几日,等到拔来一束苦苦草,你在前面跑,后面的鼠就似狗一样的地跟着你跑,结局还是识实务者为俊杰,白白受了几日苦。还有一种残酷的训练办法是将鼠妈拔掉了咬人的利齿,然后用鞋底绳拴好鼠妈,一个在前面拖着跑,鼠妈是很倔的,根本驯服不了直至拖死后扔了,但是幼鼠们会紧跟着自己的妈妈身后,如是几日后,幼鼠们都*惯了,有谁在前面一招呼,自然紧跟不舍。鼠训听话了,它会遵照你的手势和口令做各种简单动作,用手在它面前一切,立马后足直立,前爪捧物端,嘴里还喳--喳--喳--的叫几声。你在前面走,打个口哨它就会犬一样在你前后跑,不用担心它会逃掉,只是别碰到狗猫的。我哥有个好友就训有一只特灵的活鼠,陪他玩耍了整个暑假,等到秋假结束时候,才拿着几根玉米棒子,恋恋不舍的将它放归在大自然。没想到来年惊蛰后不久,那个小精灵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待在去年生活的纸壳箱里,仿佛省亲归来的新娘。

  活鼠真有这样的灵性,没有在我故乡生活过的,是不会有这样的感知的。它们伴随了我们儿时的整个暑期时光,使我们无忧无虑懵懵懂懂的童年生活变得无比快乐。我们厌恶田鼠,憎恶它糟蹋粮食,毁坏庄稼,但对给予我们儿时快乐时光的活鼠,却怀有别样的情感。在每年三月学校发动的“交鼠尾”的活动中,当我们捉到怀崽的母鼠,狠心割下需要上交给学校的鼠尾后,然后再放归田野。割下的尾巴,用手顺尾骨一捋,就变成两根了,还难以发现。据说,孔夫子周游列国,唯独未曾到过晋。这天他们一行驾车来到晋国边疆,迷途之时,恰逢“两小儿辨日”,时两小儿的脚边就各有一只训鼠,人样站立,喳喳喳对叫着替自家主人辩理。孔夫子于是在小儿们“孰为汝多知乎!”的噱笑声中,勒马回缰。如果用现在通俗的话揣摩孔老先生的当时的心理:晋野小鼠尚此般聪惠,更何况能训服它的民乎。如此,吾焉再能说教?于是“不脱冕而行”。

  离开家乡好多年了,每到夏收时节自然会回想起当年捉鼠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放眼望着一片片工厂林立的家乡,一天持续到晚的机械的噪音和呼吸着刺激气味的空气,要看见一只活鼠简直成为了一种妄想,捉鼠这个童趣盎然的儿时生活,只能尘封起来,在将来的某天或许会将此美好的记忆晾晒后我的下一代们,权作对过去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