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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泡馍
 
 
修改时间:[2019/08/05 21:07]    阅读次数:[331]    发表者:[起缘]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没错。当然也可以说,一方水土孕育一方文化。什么是文化?衣食住行自然都算。而一个地方的文化,方言和饮食上最能体现。

  譬如南方人大多爱吃鱼,“靠水吃水”嘛;四川人豪爽耿直,饮食也火辣辣的;东北人实在,做菜多是一锅烩;青海人沾染了不少游牧*气,手抓肉是一大特色;上海人爱吃些精致的,吵架都轻声细语;北京人住在皇城根下,再普通的吃食也能编排出一大堆规矩……我在湖北求学,别的都能接受,唯独难以忍受热干面,干巴巴的,很容易造成食管堵塞,身边没有医疗设备轻易不敢下嘴。

  我的家乡陕西关中以面食为主,只有八百里秦川才出得了长长的裤带面,绕在筷子上,抖在碗里,泼辣劲道,尽显关中人的粗犷。关中人还热衷于馍,发明了馍的各种吃法,最具代表性的还是泡馍。

  泡馍一般指羊肉泡馍,以西安的最为出名。虽称“泡馍”,但不是“泡”的,是煮的。传说泡馍起源自宋太祖赵匡胤,赵匡胤未得志时流落长安,因饥饿难耐向一家烧饼铺讨饭。店主可怜他,给了他一碗羊肉汤和两个饼,赵匡胤掰碎了饼泡在汤中,吃完又焕发了精神,踏上征程。

  只有陕西这块土地才会有泡馍这样的吃食。

  有人总结陕西人的性格是“生、冷、蹭、倔”,古时讲:秦者,虎狼之国。既是虎狼,自然要吃羊的。陕西人说话不拐弯,倔强拗人,所以才叫“愣娃”。羊肉泡馍就是这样,满满一碗,豪放得很。陕西人几天不吃羊肉泡,走路不带风,秦腔也吼不动。早上出门碰见了,互相问候,嗓门里带着秦人的杀气——

  “干撒去?”

  “还能干撒?吃泡馍嘛!”

  “走!”

  “走!”

  羊肉泡用得是死面的??馍,这种饼脱胎自古代穆斯林的胡饼。洗净了手,挽起袖子,掰馍最是考验功力。看一个人是不是地道西安人,就看他会不会掰馍。馍要掰碎,大小俗称“苍蝇头”,这过程中间食客们便可谝着家常。中国人的饭局,绝不单纯用作吃饭,它可作亲情、友情的维系,亦是各种八卦段子的传播台。馍掰好了,扯开嗓子嚷一声:“煮馍咧!”服务员便来把馍端进后厨。有没掰完的,这阵子倔劲就上来了,埋着头自顾自地掰,严格控制着馍的大小,丝毫不在乎别人的催促——谁说粗鲁的西北汉子吃饭没有仪式感呢?一碗泡馍,陕西人也讲究得很。

  馍端上来了,汤清肉嫩,滚着热气,糖蒜、辣子酱、香菜葱末一样不可少。吃泡馍切忌翻搅,讲究的是“蚕食”。沿着碗边儿,一点点刨,吸溜吸溜地,大汗淋漓。吃一老碗羊肉泡,面色红润,筋骨也活络了。吃饱了,嗓门更大,喊一声“撩咋咧”,惊天动地,才算真正收尾。

  没有泡馍的陕西,是不完整的。

  我在湖北上学的时候,难解思乡之情。一位同学好心带我去了一家泡馍馆,端上来一看,吃了一惊。馍切成了细条,一片羊肉,西红柿和豆腐占了半碗——勉强称作烩饼吧。后来想想也不奇怪,荆楚大地如何做得出气势磅礴的秦人美食呢。“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就是这个道理。

  除了羊肉泡,还有一样美食也总令在外的我留恋,就是宝鸡的豆花泡馍。

  准确说豆花泡馍源自宝鸡凤翔县,出了宝鸡,名声稍逊,但它在宝鸡人心中的地位无可撼动。

  大部分宝鸡人的一天都是从一碗豆花泡馍开始的。馍是宝鸡的锅盔,厚过寸,敲之铿锵,如老秦人的战鼓。色泽金黄,韧性十足,切成薄片,置入豆浆稍稍煮过盛在碗里,再将热豆花舀放其上。辅以葱花和油辣子,馍金黄、豆花如玉,味道醇厚。苏东坡在凤翔做官时曾品尝豆花泡馍,并留下“金玉琼浆”的赞誉,豆花泡馍因此名声更振。

  豆花泡馍也有几种吃法,馍与豆花对半、馍多豆花少,还有的人不喜豆花,可以单点纯馍。顾客急匆匆闪进店来,老饕客的口味——谁喜欢对半,哪个喜欢纯馍——煮馍师傅早已牢记,不需问,一会儿便端上来了。吃法也不马虎,配上一碟爽口小菜,吃得舌尖颤巍巍,心里滚烫烫。食后再饮一碗豆浆,浑身都舒畅。

  吃饱了,一边擦汗,一边迈着大步慢悠悠晃出去,咂咂嘴,口齿留香。豆花营养,馍耐饱,一个绵软,一个坚实。两者结合,真是平凡中之造化,更像秦人性格的两面,也朴实、也柔情。

  陕西人“愣”,对馍的吃法也“愣”到底,羊肉泡馍、豆花泡馍、水盆羊肉、三鲜煮馍、还有名为“葫芦头”的猪大肠泡馍……陕西人对馍既专情又包罗万象,正如关中这片土地,传统、厚重、奔放。人之一生,乡音难改,味道也难改,正如脚下的黄土地,麦香在这,我们的根扎在这,魂在这,情也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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