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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芥反鲤鱼
 
 
修改时间:[2017/04/10 22:07]    阅读次数:[540]    发表者:[起缘]
 

  文/张树岗

  民国27年(1938),西乡县白龙有一户李姓人家,世代为商,家境殷实,在当地可谓名门望族。这年秋天,李家公子从武汉一所士官学校毕业后,从戎军旅生涯,在国民党38军孙蔚茹部任少尉排长之职。李公子赴任前约合几位同窗好友,从武汉折道西乡老家,一则看望二老双亲,二则与家人作别。当时抗日战争正处在艰难的战略防御阶段,听说38军不久将向潼关方向开拔,奔赴抗日前线。自此一去,能否生还故乡,实属未知之数。

  与李公子同来的都是刚刚毕业于士官学校的青年军人。这天午后,他邀约两位湖北籍同窗,在屋后山顶的凉亭摆设了一桌酒宴。当时,三位年轻的军人把酒临风,满怀报效国家,抗击日寇的雄心壮志,抒发豪情,尽兴畅饮。然驰骋沙场,投身枪林弹雨,毕竟是生死末卜的事情。他们喝着喝着,有人面向东北方,举杯吟诵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如此以来,不免使这顿即将奔赴前线的饯行家宴充满了悲壮的气氛。

  就在这时,人们做梦也意想不到,竟突然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祸事。承盘送菜的一位使女,眼见得三位年轻人一个接一个栽倒地面,人事不醒。起初她还以为他们喝醉了酒,待她发现众人面目发青,口鼻流血,甚至连一丝气息都没有了的时候,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下子瘫倒在地上,面如死灰,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当时的西乡县长为河北人氏,名叫王受泰,当他得悉此事,不禁大吃一惊。在他的地面上,一下子死了三位即将开赴前线的年轻军官,这可是件非同小可的事。当白龙乡公所队附、乡丁和当地保长、甲长们押解李家满门及厨师使女们来到西乡县城,王受泰丝毫不敢怠慢,连夜鞫审,严查深纠,折腾了一个夜晚,案情却没有任何进展。

  当时,军法承审钟焕章呈报医技佐作出的死亡鉴定为中毒死亡,但却检测不出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即使汉中方面来的专家也对此茫然不得其解。这不但增加了破案难度,也使得这桩命案益发显得扑朔迷离。究竟是谁投的毒呢?杀人目的不明,中毒毒药不清。在遭到上峰的严斥和威压之下,县长王受泰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终日食不甘味,夜不成眠。后来,他听说其中一位年轻军官曾对李家一位赵姓使女艳菊稍事轻薄,而这个名叫赵艳菊的使女正是当天酒席宴上承盘上菜的那一女子。于是,他想当然地将犯罪嫌疑人确定为那位使女,依据是因为死者之中一人曾对她动粗,由此怀恨在心,于上菜的过程中暗中掺入了毒药。

  一个不谙世情的年轻女子,在轮翻鞫审和严刑逼供面前如何招架得住,只好苦打成招。王受泰当即命县政府司法处将草草打理出来的案牍文书上呈汉中行辕,竟将那无辜女子判了个死刑。至于她投的什么毒?毒药又是从何处求得的?也胡乱说成是剧毒砒霜,是从她父亲的药铺里偷来的。

  使女赵艳菊的父亲是当地一位行医郎中。此人明知女儿蒙受覆盆奇冤,却无力洗雪她的冤情。好在此人心思缜密,善动脑筋,才智过人。他想:此案千奇百怪,迷雾重重,其中必有重大隐情。于是,他亲临三位军人当日饮宴的李家后山凉亭,现场勘察,一连两天,毫无蛛丝蚂迹。直到第二天午后,他突然看见山间小路旁崖壁上的几束野草山花,灵机一动,神情为之大振,爬在地上,磕头如同捣蒜,口中念念有词,“苍天啦,菩萨到底显灵了!我女命不该绝,命不该绝啊!”

  民国27年古历9月初7,正当西乡军法承审钟焕章邀集县国民兵团众位团丁,即将把使女赵艳菊押赴汉中行辕,其父赵郎中闯进西乡县政府大院,一把揪住县长王受泰的衣领,怒声呵斥道:“王县长,你好糊涂!我女为啥要毒死他们?投的什么毒?毒药又是从何而来?你只顾急着销案,就不怕上面看出破绽,办你个昏庸无能,草菅人命之罪!作为蒙冤女子的父亲,我已拿得实据,今天不但要救我女,也是为了救你。还不开庭重审,待等何时!”

  王受泰听此一说,心里本来就落虚,这回益发没了底气,哪里还敢怠慢。于是安排司法处开庭重审。赵郎中当堂大喝一声:“请问李家老太爷,你儿子等人当日酒席宴上,可上过红烧鲤鱼这道菜?”。李家老太爷唯唯应诺道:“上过,上过,是在汉江捕捞的鲜鲤鱼。”“既然如此,快叫一道红烧鲤鱼来!”

  对此问话,众人均感满头雾水,不可思议。然案情蹊跷,事关重大,倒也不敢马虎,立即着人在左近的饭馆里要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鲤鱼。但见赵郎中从腰里摸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的东西朝红烧鲤鱼上撒了些许,然后又大喝一声:“牵条狗来!”

  在场众人更加愕然。王受泰颐指气使,示意一旁警务,牵来一头黄狗。就在此时,又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黄狗吃了几口鱼肉,还未尽兴,便栽倒在地,口鼻流血而死。

  赵郎中抖动那只纸包,气定神闲地朗声言道:“你们大伙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咱西乡到处都有的草药荆芥的花瓣。当日,我女儿端着那盘鱼,朝后山凉亭去的路上,开败了的荆芥花瓣被风一吹,撒在了那盘鱼肉上。药书上“九违十八反”中,“荆芥反鲤鱼”首当其先,二者如有沾染,反性最烈,毒性最强,人吃了没有不死的道理。我已查验了当日的酒菜,那盘红烧鲤鱼上至今还沾有荆芥的花瓣子。那三个老总是怎么死的?就是这么死的!你们可清楚了?这桩案子,幸好让我这个半吊子郎中撞上了,要不然,不但冤死了我女儿,只怕你这个当县长的日后也脱不了干系。”

  直到这时,众人方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人人惊出一身冷汗。县长王受泰立即喝令放了赵艳菊,重新起草案情文牍,然后牵着赵郎中的手,仰面叹息了一声说:“赵老兄,你不但救了你女,也挽救了鄙人前程。常言说学海无涯,任人皆可师也,你可真让鄙人大开了眼界。走,咱哥俩再要一盘红烧鲤鱼,到我家喝酒去!不过,你得把那荆芥花瓣儿、花末子给我统统扔掉,再别弄出什么玄玄乎乎的蹊跷事来!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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